_[随笔]光终要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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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先生您好眼光，看中的这套可是我们的主打，琴水湾，内外兼修，上风上水，毗邻三中分校，市体中心，周边配套一应俱全……”林立毅表示出有点意向后，售楼小姐想都没想脱口而出。琴水湾这块地皮林立毅倒也是转过，除了工地一片荒凉，所谓的周边配套，不过就是另外一片工地。尽管如此，现场给出的楼样和效果图还是充满了无处不在的吸引力，林立毅多少还是有点心动。售楼小姐看林立毅的表情，便知什么情况，接着说道：“这位帅哥，这楼盘现在可是火得一塌糊涂，这几栋二十层以下都已经没有了，只有这两栋十几层的还有几套，喏，刚又卖掉一套！”售楼小姐手指着大屏幕上的信息。
　　现场虽然说不上人山人海，但也挤了不少人，刚停车的时候，望过去一堆宝马奔驰路虎，估摸着有钱人不少。
　　“像这样的高档楼盘，住的自然都是达官贵人，看帅哥您肯定也是大老板来着！”售楼小姐笑得比糖还甜，“机会不等人哦！何况我们现在还有一堆优惠！”
　　“如果买这套，优惠下来大概多少钱？”林立毅已经有了明显意向，指着一套问售楼小姐，一边心里在盘算着大概价格，九千？一万？一万一？
　　售楼小姐在一旁算了一下，给林立毅报了个价，一万二每平。
　　“上周不是才一万一么！”林立毅质问。
　　售楼小姐早见惯了这种反应，给出一堆无以质疑的理由，并且表示下周如果还有房源，肯定一万三。
　　买房就是抢房，房地产的生意经早已做到炉火纯青的地步，一般购房者毫无招架之力。林立毅只得像以往一样，要了张名片，打道回府。
　　马上就是下班时间，路上车流量已经明显大了起来。林立毅开着别克，停停走走，心烦意乱，虽说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，但是买房的开销确实不是笔小数目。他又想起了准岳父的谆谆教导和殷殷期盼，来自同学，邻居若干发达人等的偌大压力。
　　“有压力才有动力，不把石头举起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。”励志书上如是说。
　　前面两辆车刮了，横在路中间理论。马上后面堵了一堆车，好几辆的士车在嘀嘀嘀狂摁喇叭。林立毅也堵在了后头，心情愈加不爽，也跟着摁喇叭。
　　马路上响起了不协调的协奏曲。
　　林立毅无奈地看着前方，忽然手机响起，拿起来瞧了下，竟是许久未见的同桌。一般而言这种情况打电话过来无非一种事情：结婚请客。
　　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。几句客套的废话过后，同桌问他晚上有没有空。
　　晚上？林立毅有点没准备，也太快了点吧！
　　同桌见没回应似乎明白了些，哈哈大笑，说到你了你的地盘，出来聚聚。
　　不是结婚就是炫富！林立毅想，于是回答道家里可能有事情要先问问。
　　那头哈哈大笑，答道：“成！”
　　拨通女友电话，那头问道战果如何。一番交代后女友郁闷道：“这都市郊中的市郊了，要不要这么厉害阿！”
　　厉害那是当然的，彼此其实早都大致料到这种结果，只不过更猛烈了点，所以只能做番无力的吐槽了事。
　　吐槽几句过后，林立毅问道：“晚上老同桌有请，一起去坐坐么？”
　　女友的郁闷劲头仍旧没过去，没好声说道：“有啥好去的，一堆人那边炫富，还得给人家赔笑脸，心不由衷狂点赞，有这功夫你还是跟我在家好好找房源别跟他们瞎混，我老妈可是催得紧！”
　　他脑海又浮现了准岳母的军令状：“没有一百平以上的房子就别想娶我女儿！”。
　　虽然老同桌曾经兄弟情深，但此时似乎不那么重要，林立毅拨回了电话委婉解释道不巧家里有事，下次做东请你。
　　同桌听罢，又是哈哈大笑，笑得比刚才还久。
　　林立毅有点摸不着头脑，默不作声等着同桌说话。
　　同桌道：“男子汉大丈夫，儿女情长的时间多了去了，我听说你现在做设计，正好我也请了俩朋友，他们正需要给新房做设计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谈谈？”
　　“早说嘛！”林立毅心里暗道。
　　“那行，我跟女朋友说一下！晚上去什么地方？”他干脆了许多。
　　约好了时间地点，和女朋友又简单交代了下。看了看前方，刮的两车车主似乎已经协商好了，开离现场，后面的车流终于顺畅起来，林立毅一溜烟跑回了家里。
　　回到家里，林立毅兀自拿着一堆房源资料比来比去，各有优势，不相上下，看了一会脑袋生疼得厉害，那感觉和淘宝买东西一样，浏览器开了十几个窗口，对着一堆参数，描述和套餐比来比去，所谓乱花渐欲迷人眼，此番不是着迷，而是迷惑，这方面还得是他女友在行，伊人女友别说十几个窗口，对着上百个估计也是看得津津有味。
　　“还是等女友回来再说吧！”，林立毅想罢把资料扔一旁，奔波一天有些许劳累，便在沙发上浅浅地睡着了。
　　“全都是泡沫， 是一霎的花火……”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口袋的手机铃声骤起。
　　林立毅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般醒了过来，掏出手机一瞧，来电头像是老爸那苍老的面庞。
　　病殃殃地接起电话，那头的老爸有些许兴奋道：“小毅，贷款终于办下来啦！”
　　“办下来啦！”林立毅像被打了针兴奋剂。
　　“现在不好贷，本来我们那老房子抵押贷款没那么容易的，找了个在银行的老同学才算顺利办下来，钱都打过来了，怎么样，房子找好没有？”老爸成就感满满的。
　　说到新房子林立毅又蔫了，把情况汇报了下，老爸也没啥看法，只吩咐道尽快选好，反正万事俱备了。
　　“唔！唔！”林立毅又何尝不想呢？
　　挂掉电话，看了下时间，该去赴宴了。
　　算起来，老同桌已经是有个三四年未曾见面，时光就像是刚发工资的钱包，看着很多，不知不觉间溜走却是极快，徒留下无数人的感慨万千。
　　想当初，一起吹牛一起追女生一起逃课一起泡吧一起打DOTA一起翻围墙一起抱佛脚一起作弊一起被辅导员批，何等惬意快活，一切仿佛就在昨天，但看看如今的生活，又恍如隔世记忆，如此触不可及。
　　“不知道老同桌现在怎么样了？”林立毅想罢有些许期待见面了。
　　到了小区门口，拦了辆的士，报上地址，拐了好几道小路后，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小酒楼。按老同桌报来房间号找到了房间，推开门，只见老同桌和一男一女聊得正酣，见林立毅到了，站起来和他们介绍道：“介绍下这是我大学同学，小毅，想当初可是咱数计学院的四大才子之一！”
　　“四大才子？还不是当年无聊空虚逼出来的！”林立毅心中暗道，正所谓：少年不识愁滋味，为赋新词强说愁。
　　老同桌可没想这么多，给林立毅介绍场下的俩位朋友，原来都是同校下届艺术系的师弟师妹，小丁和他女朋友小美。互相打招呼林立毅坐在了老同桌旁边，对着老同桌道：“飞哥，毕业好多年了，在哪里发展？听同学说你行踪不定，都嘛神龙见首不见尾啊！”
　　飞哥哈哈一笑道：“小毅，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，走遍千山万水，只为找寻天边那一抹彩云！”
　　得，这么多年了，飞哥还是这脾气！
　　林立毅感叹道：“飞哥，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没放弃你的信念么？”
　　飞哥喝了口酒，道：“小毅，你告诉我，何谓信念？如果轻易改变，焉能值我为之燃烧为之绽放？”
　　“可是，有人视之无价，有人视之废纸，不名一文！”林立毅已经太久未曾思考此等事物。
　　飞哥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问话，举起手中杯，对林立毅道：“来，先干了这杯！”
　　喝酒还不是小事，林立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。
　　飞哥笑笑地问道：“你喝出什么味道没有？”
　　青岛啤酒还能有什么味道！林立毅摇了摇头。
　　飞哥接着说：“有人谓之玉液琼浆，有人谓之穿肠毒药！此物存于天地，取舍只在人心！”
　　啥取舍不取舍的，林立毅心不在焉，他只关心如何挣到钱如何快点把房子搞定。
　　他斟满酒，举起杯对飞哥笑道：“无论是琼浆还是毒药，咱俩反正得好好喝一喝，来，我敬你！”
　　俩人又喝了一杯，喝罢，一旁的师弟师妹也举杯敬酒，林立毅有些好奇，道：“以前好像没见你们跟飞哥来往，怎么认识的？”
　　小丁笑道：“飞哥可是我家小美的救命恩人呢！”言罢转头看了下他女朋友小美，又接着说道：“后来才发现飞哥居然是师兄，你说巧不巧？”
　　飞哥还有这一手！林立毅更加好奇，道：“救命？”
　　小丁点点头，道：“去年小美跟朋友去厦门旅游，本来玩得都挺好的，哪知中间出了点意外，小美不小心掉海里去了，多亏飞哥及时帮忙，才安然无恙！”
　　飞哥摆了摆手，道：“这没什么，人之常情嘛！”
　　小丁和小美可不这么认为，小丁拿着酒瓶嚷嚷道：“飞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，怎么也得和我们多喝几杯，上次都没好好感谢你呢！”
　　飞哥哈哈大笑道：“啥谢不谢的太见外了，今个既然聚了当然会和你们多喝几杯！”
　　俩人喝了一杯，飞哥接着说道：“你们新房子不是还缺设计么，我这同学和你们介绍过的，现在也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！”
　　“过奖过奖了！”林立毅有点不好意思。
　　小丁点点头，道：“好啊，小毅，找个时间一起到我那房子看看吧。”
　　“行，你房子买哪里？”林立毅问道。
　　“水岸名居一期，刚交房。”小丁答道。
　　“水岸名居！那房子可贵了！”林立毅感慨道。
　　小丁笑了笑，道：“看江的房子都那样，贵死了，当初我们就犹豫了好久，结果迟买了一个月就多出了好几万！”
　　房子的事情，大家的意见都差不多，俩人又吐槽了好一阵，不知不觉，啤酒下肚了好几瓶。
　　“啥时候还回学校看了么？”飞哥问道。
　　林立毅摇摇头，虽说离得不远，但故地重游却是物是人非，不免伤心，所以一直未成行。
　　小丁倒是经常回去，和小美你一句我一句说起母校的情况。说起母校，几个人仿佛又回到那些个青春岁月，那些年的激情飞扬。
　　见吃得差不多了，小丁提议去KTV唱唱歌，小美有些不乐意怕酒喝太多，小丁却执意要去说难得飞哥回来。
　　KTV里面灯红酒绿，灯光可以闪瞎眼球。厕所里一堆人在狂吐，门口还有几个妹子哭得莫名其妙，死去活来的样子。
　　飞哥他们早见惯了这场景看都不看只往包厢走。
　　预备好了啤酒，水果还有骰子，小丁抢过来麦克风就唱。
　　林立毅听了几句，心中暗叹：“那声线那爆发力，还有那抑扬顿挫的发音，有两把刷子，不愧是艺术系的风流人士！”
　　小美显然也是经常玩，在一旁边哼边打拍子助兴，神采奕奕地蹦来蹦去，果然年轻就是好！
　　飞哥倒是没啥兴趣，发完了两条短信就要和林立毅玩骰子，小丁见状也边晃着麦克风边拿起啤酒罐要凑热闹。好久没玩了，林立毅有些生疏，看着自个手中骰子想了老久。小丁见状笑嘻嘻一直催，一边还挑衅林立毅开不开盅。
　　林立毅当然不甘示弱，你来我往呼来喝去的好不热闹，飞哥见状一边助兴一边哈哈大笑。
　　可惜小丁虽说喊得最大声，但摇骰子水平实在一般，不一会儿就喝了好几罐，唱起歌来身形开始有些摇晃，嘴巴还一直叫着“再来，再来！”小美看到一直朝小丁使眼色，那意思少喝点，小丁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。
　　飞哥笑道：“你Y喝少点！”
　　“不行不行，一定要尽兴！”小丁一到KTV就原形毕露。
　　又喝了几罐下来，几个人都有点醉眼朦胧，小丁拿出烟来发，林立毅摆了摆手，他女朋友死活不让他抽。
　　飞哥接过去，朝小美看了下，示意小丁到外面抽。
　　林立毅和小美聊了几句，又喝了一杯，感觉有点喝多了，推门而出往卫生间走去。
　　出了门左右扫了下，没看到飞哥俩人，林立毅觉得有些奇怪，当下脚步未停，快到转角去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转角角落里传来。
　　“上次走得匆忙，有些事情也不好细问，如今你和小美已经准备结婚了，我还是想知道下。”角落传来的是飞哥的声音。
　　林立毅正想拐进去打个招呼，听到这句话停了下，心想还是等等。
　　小丁有些醉意，回答得很干脆：“飞哥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，是不是关于小美的？”
　　飞哥嗯了一声道：“那天我在海边和几个朋友玩通宵，正好在海边走走，就看见小美头也不会往海里窜，刚开始还以为去趟海水玩，看了下不对劲，哪里有人大晚上死命往外跑的！”
　　小丁叹了口气：“她那天晚上实在是想不开，一心想寻死！”
　　飞哥责备道：“你说你们年纪轻轻，吵架也有个分寸不是，你就不能让着点，让人家女孩子要死要活的太没谱了！”
　　小丁沉默了几秒钟，声音有些低沉，道：“飞哥，有些事情你不知道，我TM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！”
　　“到底什么事情？”
　　小丁开始说话有些哽咽起来，道：“飞哥你知道小美做什么工作的么？”
　　“不是很清楚，你们不是在电视台上班么？”
　　“我是在电视台，但小美，她是在外面剧组。”
　　“你是说，她是个演员？”
　　“嗯，但是级别比较低，就比跑龙套的好点。”
　　“这跟她想不开有什么关系？”
　　小丁又停了几秒，道：“飞哥你是小美救命恩人，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。”
　　他顿了下，接着说道：“那个月她们剧组到厦门拍戏，本来拍得好好的，大家都很开心，哪知有个副导演看上了小美。”
　　飞哥诧异道：“不会吧！”
　　小丁咬牙切齿道：“那个混蛋！平常里装得对小美很照顾的样子，小美还跟我提到过他，那天晚上他们剧组一起吃饭，他就一直开小美玩笑，变着法子灌酒，还动手动脚，小美还趁上厕所在微信里跟我说了些，只不过她说得不多，也没说那么严重，当时我没在意，以为那导演只是一时高兴喝多了，还回消息安慰了她几句，哪知道……”
　　飞哥沉默不语。
　　小丁哽咽接着道：“我那时候还在加班，只是微信问了几句，等快下班的时候发觉不大对劲，小美都不回我微信，于是赶紧打电话过去，小美也不接电话。我心里就感觉到出事了！”
　　“那么晚的时间，我看了下末班动车都没了，赶紧开车上高速往厦门跑。一边还打电话给小美和她同事。小美的电话刚开始还打得通，到后面直接就无法接通。而她同事好像也喝多了，电话一直打不通。”
　　“我心急如焚，车子都开到180了，好几次差点撞到护栏，过了泉州的时候接到了小美电话……”
　　小丁哽咽得更厉害，道：“电话里小美就一直哭，一直哭……”
　　说到这份上，飞哥已然知道是个什么事情，一边安慰小丁一边正色道：“这种混蛋决不能饶她，你们报案了没有？”
　　小丁突然变成嚎啕大哭。
　　林立毅听得心中凛然。
　　小丁哭了一会儿，边哭变骂道：“MLGB的潜规则，去死吧潜规则，你个XX导演，xxxxxxxx（极度难听的脏话）”
　　接着林立毅看到小丁从转角出来往卫生间边哭边跑。
　　林立毅心中五味陈杂，心想人说酒后吐真言，难怪KTV生意这么火爆。
　　抬眼望去，KTV里面依旧喧嚣，有个包间门口又有个妹子在狂哭，KTV的小弟和扫地阿姨面无表情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。
　　林立毅记得某个谈心节目里说过，如果你有工作压力，心里有情感郁结，一定要喊出来，一定要哭出来。
　　没错，其实这也是一种抗争，一种最无力的抗争。
　　飞哥从转角出来，撞见了有些悲戚的林立毅，知道他已然听到。感慨道：“所谓潜规则，不过是潜在的规则，其实人生何处不是潜规则，你所听到的你所看到的，别人所希望你变成的样子，无不默默地潜规则着你，你无法分辨，无法拒绝，无法抗争，只有默默承受。你刚才听到，小美不过是遇到了导演的潜规则，而我们，被这个现实的社会，潜规则得遍体鳞伤，体无完肤！”
　　林立毅心中一震，脑袋里血流直冲，突然感觉眼前熟悉的一切，开始变得异常陌生。